好不容易盼到了年休,但是休假的計畫卻一片空白。
早在月初就開始斷斷續續在想年休應該怎麼安排,然而過了26天有心無力的日子,在值完最後一班的中午,我把相機衣物隨便收一收,抱著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就去搭火車了。徒步走出陽明校門的時候,有點太超過的,我覺得我的心情跟天空一樣灰呀!!為此我還拍了一張無言的慘白天空中的電線剪影,想像著用這張照片當作一個旅行的起點實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 如果在旅行的終點我遇得到彩虹的話。
很單純地想要外出,但是沒有目的地,確切一點地說是找不到目的地。
對於生活中許多以往存著許多熱情的事物,似乎只剩下嚮往但欲振乏力。譬如說在某些空檔我會想創作一點音樂,但是在某幾個靈光的小節之後就突然枯竭了無新意;我也想要拍些有紀念價值的照片,不論是大景也好還是某個人瞬間迷人的丰采,但我似乎喪失了跋山涉水的耐力和等待的耐心,就四月的兩場婚禮而言,雖然說這樣講有點失禮,非關婚禮,我拍照的時候情緒是很脫離現場氣氛的;我也很想好好運動一下,或者出去玩,找人吃個飯,但每次都因為似乎會帶來更多的疲倦而懶得主動邀約。
我在想,對於像我這種以前可以為了一兩個小節和聲琢磨一整晚,為了日落前後短短的十幾分鐘衝到山上守候兩小時,即便是一個人也可以半夜去投籃100顆的人來說,這段時間我的靈魂相當枯竭,枯竭到會感覺到寂寞,會只感受到對某些事情的憎惡和不滿。原因或許源自於不斷累積膨脹的疲倦,那種疲倦不是因為三天值一班體力的問題,而是對於這種生活方式、這種價值的存在與否產生根本的懷疑。
是的,我想說的是醫學這一回事,或者實際一點應該是說在醫院工作這一回事。回頭來看看我當初apply神經內科的時候我寫的自傳其中的兩段話:
「...求學期間我曾有兩度對習醫感到卻步,第一次在大二學組織及病理學的時候,那時對龐雜名詞與現象學堆砌的知識架構很不能適應,第二次則是在實習前,突然有種一旦踏進臨床工作,回首已是白髮斑斑的頹喪感,『我才二十三歲阿!』我那時候是這麼想的...」
「...對於醫業我必須坦白直到如今我都不是這麼義無反顧,未來的五年、十年甚至三十年,它會成為我一生的志業嗎?對於未來的不確定與焦慮普遍存在於我們這一代的學子:工作太累、工時過長、壓力太大、無法兼顧家庭生活、不知為何努力等等。然而哪個社會、哪個職業不存在這些禁錮?出了社會一樣要將大部分的生命花費在生命的維持上。『為了延續生命而糟蹋生命本身』一直都是人們永恆的苦惱和痛苦來源,即使解決了『生存』窘境,人還是要面對生命本身的質疑。沒有熱度的生命,走在哪條路上都是痛苦的...」
一年半前我就已經想過這些問題,那時候考官還問我這樣想會不會背負太多壓力?到目前為止並不是紓壓的管道出了差錯,我只是沒有預料到我會冷得這麼快。
對於醫學的初衷,很多人在鼓勵別人都會提起這個字眼。我的初衷很中性,相較於古文、數學、音樂在我國高中的時代就激起我熱切的探索,醫學只是我唸得來而且似乎不排斥的一門「學問」,那是一種類比於數學的辯證或運算的概念,並沒有很直接的和未來工作型態內容有什麼連結,頂多是有個「能做臨床也能做研究」這樣的認知而已,也因此在醫學養成的過程中有過上述兩次的遲疑。而從intern到現在當R十個月,憑良心講我還只是「不排斥」這個領域,有些人可能覺得很怪我為什麼一直用這麼消極的字眼。對我來說這不是多熱血、knowledge「犧牲奉獻」等等造就我走內科這個選擇,我只是選擇了一條可能比較能發揮本身價值的一條路而已,那些外在所表現出來─人家覺得優秀的─只是責任之所在努力之所在的結果,並不等同於我喜歡(但也不討厭)或完全接受這個選擇。這不就很矛盾很自找嗎!?這或許是我價值觀上的一種偏差,我覺得自己如果有能力承擔,又可以做得比別人好,那麼該去做的就要去做;這個想法往往讓我很累,或許更因為現在「四大皆空」更促使我做了這個選擇吧。
話雖如此,這個內在的矛盾並不足以讓我到工作生活沒動力,真正讓我憤怒的是無止盡的愚蠢、庸碌、還有整個醫療體系的連根爛掉,關於這個部份我真的不想多講了,只能說我沒有辦法無視於這些浪費資源糟踏生命做賤專業和降低格調的現象,我也沒有辦法接受絕大多數的人「忍一忍過去就好」這種想法,正因為這種想法事情才會越來越糟糕不是嗎?我常常在想這些我所鄙視的政策到底是哪些白痴想出來的,換作是我我又可以找到什麼樣的方式去達到他可能的訴求?但最終的最終都還是牽涉到健保制度讓醫療行為大大的變質,只要一想到這點我們還能說什麼呢?終究來說,一日健保不能從討好民眾大小通吃的基調改變,一日膚淺的各種評鑑的思維無法在醫界中根除,台灣的醫療是玩完了,就算它不會讓我窮愁潦倒,我也不想在這個架構下工作。
所以,有一天如果我AAD了,一定不是跳去走小科,而是離開這個領域。
有人說可以從照顧病人的回饋、學習成長的成就感等等中找到繼續走下去的動力,但我覺得我沒有辦法依賴著這些假以外求的「營養」來支撐我的信念,我需要的是一種像對美的感受那樣純粹的對這個領域產生認同。在臨床工作中偶爾會產生一些這樣的亮點,那是當我覺得我是在和一個人的生命產生交集而不是在工作的時候,但真的很少。
有時候我會很羨慕始終如一的楊博或者蛻變過的鄭肥有一些原則有一些畫面能夠讓他們不會把日子過的那麼沉重(當然或許是沒有明顯表現出來啦)。我明白社會現實本是如此,改變自己比改變大環境容易的多,有些批判源自於過度膨脹的自我和自傲。跟遠均在一起我常常要提醒自己學習用更溫柔的眼光去看這個「就是如此平凡」的世界,越是在乎越是失望。
我還需要一些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