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

昨天看完電影走出戲院的時候
有位中年先生急煎煎地朝我們這邊走過來
事實上我一直沒有意識到他是朝我們這邊過來的
直到他停在我身邊跟我說話
他滿頭大汗，頭髮蓬鬆凌亂
穿著佈滿髒污的藍色的襯衫
我注意到他的右手僵硬地維持abduction的姿勢
手上拿著一包有兩個美少女卡漫之類的吊飾，還有幾張應該是小卡片的東西

當然我知道他的來意
就跟他揮揮手意示我不需要
沒想到他還是跟了上來一股腦就說了一堆

"這是xxx(某機構)自己設計製作的，這是最後一份了，請你幫幫忙"
他指指胸口的名牌：
"這是我的工作證" 一張破舊的名牌，上頭印著殘障什麼的
在我還沒看清楚之前他又很急地翻到背面指著一份list中的幾個小字說
"這是我的名字"
燈光昏暗我也看不是很清楚

我回頭看看遠均，本來想看看她有什麼決定
不過她也只是睜著眼看著我

(唉)~我心裡頭嘆了一口氣
就這樣沈默了3~5秒

然後我指著產品問他
"這是？" 試圖想知道他到底想賣多少
"這是ooxx吊飾，可以ooxx@#$%..."
又指著手上一疊卡片 "連這些一起199"
我重重地吐了一口氣，他大概也知道我的意思，又急忙地翻出一張照片
"我這是最後一份了，賣完我還有走一千多公尺的路回家"
"請你幫幫忙幫助我腦膜炎的孩子"

那張照片很舊了，就像我家長年放在櫃子裡邊緣有點泛黃的照片
裡面有兩個小朋友，我也看不清楚他們的面貌

我腦袋在瞬間有很多念頭閃過去
我又回頭看看遠均，她還是恬靜地看著
大概只能自己做決定了

我說
"恩，不然這樣好了，我可以捐你100塊嗎？東西我實在是用不到"

"那真的很謝謝你，感謝你慈愛的雙手"

從捐了他100塊到騎車回家這段時間心情一直悶悶的
100塊不是大事
我只是很在乎我是怎麼想的

我碰到這種狀況一向不太會處理
態度和善誠懇一些的我也不太會拒絕
我並不是沒有可能是詐騙的警覺
在當下我可以選擇再仔細看看他的工作證和名字
甚至當他說小孩有腦膜炎的時候我還反射性地想問
"什麼腦膜炎" "現在有沒有在住院"
我在猶豫需不需要進一步瞭解或查證什麼
但這也是讓我不太釋懷的地方
當我第一個念頭是很防衛的懷疑「是不是詐騙」
我就覺得我們所處的社會很悲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在地下街看到乞丐
曾有人跟我說有些人其實很有錢，還有車子，只是把討來的都藏起來
有人說有些殘障根本就是裝出來的
也在熱鬧的士林夜市那條街上
看到殘障的人全身趴在地上連頭都抬不起來
前頭只擺著空空的碗 沒有聲音也沒有動作
有人說給他們錢會被黑道拿走，給了只會害他
我在想，那不給他們錢難道他能夠生存？
人群就這樣熙熙攘攘地從他身邊走過
也包括了我

有一次在石牌夜市吃飯的時候碰到坐著輪椅賣口香糖和文具的小弟
要我這種不做筆記不畫重點的人掏錢買一包很貴的螢光筆真的很難
我還記得那次我很慶幸我吃完晚飯正好沒錢 用這個理由婉拒了
然而後來在大包包裡莫名其妙翻到一枚50元硬幣的時候
我真的為我剛剛跟他們說的理由感到羞愧與可恥
回頭再去找人的時候已經找不著了

我常在想 往好處想
還能想辦法面對並且make their living的人
多少還是有尊嚴
不論是為了自己還是家人

他們賣的東西當然不值那個價
但是他們有其他的優勢或者選擇嗎？

就算真的是被騙了一些愛心或者出於可笑的同情
我寧可相信有些人是真的需要幫助的
這樣的社會氣氛
是不是讓一些真的需要幫助的人處處碰壁還要面對質疑的眼光呢？

曾經也有人跟我說這樣子沒用
不要直接給他們錢，要給可以捐給慈善機構來幫助他們
我當然知道他們需要解決的問題遠超過餐風露宿
給個一百兩百只能撐個幾餐
然而秉持著這種理由的人到底有幾個這樣幫助他們呢？
如果不，那倒是有點像鮒魚求水

我會買榮總出口的玉蘭花
也會買捷運站義賣的東西
有時候單純只是覺得下一餐少吃一點就是了
不想讓自己像個偽善的人
我沒錢也沒權也還沒有那麼遠大的志向去解決他們的問題
自己節省一點，有餘裕小額幫助一些似乎是可以接受的方式
儘管如此
我還是喜歡自己去找他買而不是被求
後者那種猶豫的過程真的令人很不舒服